第(2/3)页 “那这个呢?”李晓梅不等她说完,又翻到另一页,指着上面的插图,“这张图上,画着一枚警徽,但被一个红色的圆圈划掉了,旁边配的文字是‘警惕权力的滥用’。我想问问,安全意识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培养吗?这不是在引导孩子质疑权威,而是在抹黑那些守护我们安全的人,不是吗?” 张维钧立刻站起身,试图接回话语权,他的笑容依旧儒雅,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:“这位家长,我想为您解释一下。法治教育的核心之一,就是让公民了解权力的边界,知道任何权力都不能滥用,包括执法者的权力。让孩子从小明白这一点,并不是让他们对抗执法者,而是让他们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,这是法治社会的基础……” “张律师,我不懂什么法治社会的大道理,但我懂一个最朴素的理。”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断了张维钧的话。说话的是坐在李晓梅旁边的中年男人,他叫郑国强,是那个曾被赵天霸打断腿的砖厂主郑国栋的儿子。他个子不高,身材微胖,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T恤,站起来时,能看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轻微的跛。 “三年前,我父亲因为不肯给赵天霸交保护费,被他的手下打得躺进医院,腿断了两根,砖厂也被他们砸了个稀巴烂。”郑国强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,带着一种历经苦难后的沉重,“那时候,我们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,都没人敢管。是警察,是雷局长带着人,冒着生命危险把那些混混抓起来,还了我们一个公道;是政府,给我们提供了救助,帮我们重新把砖厂开了起来。现在我能坐在这里,我的孩子能安安心心在这所学校读书,不用害怕被人欺负,不用担心明天会无家可归,是因为有人用命把那片黑天捅破了,给我们带来了光明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台上的嘉宾,语气带着一丝质问:“各位专家说的‘独立思考’、‘质疑精神’,我听着都很好,也很向往。但我想问问:如果三年前,凌源的警察都忙着教孩子‘质疑权力’,谁来抓赵天霸?谁来保护我们这些老百姓?如果那时候,老百姓都学会了‘不盲从’,都害怕被报复而不敢站出来作证,那赵天霸这样的恶人是不是至今还在逍遥法外,继续欺负我们?” 他的话很朴实,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,扔进了精心装饰的池塘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台下的家长们纷纷点头,掌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响了起来,虽然不算热烈,但很坚定。 王海燕连忙站起身,试图圆场:“这位家长,您说的是扫黑除恶的特殊时期,和今天我们讨论的素质教育话题,可能不是一回事……” “是一回事!”一个带着哽咽的女声打断了她。第三位家长站了起来,是个年轻的妈妈,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,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,孩子睡得很沉,眉头却微微皱着。“我弟弟叫周小斌,是凌源县公安局的警察,牺牲的时候才二十三岁。” 她的声音一开始很平静,但说到“牺牲”两个字时,还是忍不住哽咽了,眼泪顺着脸颊滑落:“他从小就想当警察,读书时也学过‘独立思考’,但他思考的结果是:这身警服穿上了,就意味着责任,意味着要保护老百姓。所以三年前,在城西棚户区的缉毒行动中,面对歹徒扔过来的手榴弹,他没有时间问那三个问题——没问歹徒有没有权力扔手榴弹,没问法律依据是什么,没问自己不扑上去会怎样。他只知道,身后有他的战友,有附近的居民,有像在座各位一样的普通人。”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,声音变得坚定:“他扑上去了,手榴弹爆炸了,他用自己的命,换了其他人的安全。他现在躺在烈士陵园里,墓碑上的照片还那么年轻,那么爱笑。如果他知道,有人用他拼死保护的孩子,来培养对警察的‘质疑’和‘对抗’,他会不会寒心?我们这些活着的人,心里又怎么能好受?” 报告厅彻底安静了。连快门声都停了下来,记者们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和录音笔,默默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母亲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她轻微的啜泣声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。 李建平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,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儒雅和从容。他缓缓转过头,看向陈雅娟,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,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问。陈雅娟的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微微颤抖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真正的阳光与永恒的守护 座谈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沉默。主持人几次张了张嘴,想开口挽回气氛,但看着台下那些眼神复杂的家长,看着那位年轻母亲脸上未干的泪水,话又卡在了喉咙里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 就在这时,报告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,没有发出丝毫声响。林雪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教育局局长和宣传部副部长。她没有走向**台,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,而是径直走到观众席中央的过道上,停下脚步,面向所有人。 她的出现打破了沉默,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她。李建平也坐直了身体,眼神警惕地看着她,不知道她要做什么。 “刚才几位家长的发言,我都听到了。”林雪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报告厅的每个角落,没有丝毫的修饰,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,“我不是教育专家,不懂什么高深的教育理论,也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‘精英教育’。但我是凌源的县委书记,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凌源人,我想和大家分享几个实实在在的数字。” 她举起手中的手机,屏幕朝向观众,上面是一张统计表格:“三年前,凌源校园周边的暴力案件每年有近百起,学生被抢劫、被欺负的事情时有发生;现在,这个数字下降了百分之九十四,去年全年只有四起,而且都得到了及时有效的处理。三年前,学生和家长对校园安全的满意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二,很多家长每天都要亲自接送孩子,生怕出意外;现在,这个满意度上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七,越来越多的孩子可以自己上下学,家长也能安心工作。还有,针对青少年的诈骗案件,三年来,我们的民警和老师联手,成功阻止了三百七十七起,为家长挽回经济损失八百多万元。” 她放下手机,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,语气平静却坚定:“这些数字可能不华丽,也不能用来装点门面,但它们很实在。它们背后,是无数警察在校园门口日复一日的站岗执勤,是无数老师在课后加班加点的安全教育,是无数基层干部走街串巷的排查隐患,更是无数家长提心吊胆后的安心和放心。” “我不反对教育要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。”林雪继续说道,“恰恰相反,我认为这很重要。但思考的前提,是拥有事实,拥有真相,拥有不被扭曲的信息。如果我们在孩子心中,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,告诉他们‘穿制服的人都可能滥用权力’,‘权威都值得质疑’,那么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,他们该向谁求助?当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维护公义时,他们会不会先犹豫,先问那三个问题,而错过最佳的时机?”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李建平身上,语气带着一丝询问,却又不容回避:“李秘书长,您今天来凌源指导工作,我们表示欢迎和感谢。但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:在您倡导的‘独立思考’教育中,有没有一个环节是教孩子们感谢——感谢那些为他们扫清黑暗的人,感谢那些用汗水甚至生命守护他们平安长大的人,感谢那些为他们创造了安稳环境的人?如果没有,这样的‘独立思考’,是不是有些片面,有些冰冷?” 李建平坐在座位上,沉默了很久。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让他有些喘不过气。他能感觉到,台下家长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期待,变成了现在的质疑;媒体记者们的镜头,也都对准了他,等待着他的回答。 良久,久到空气几乎凝固,他忽然笑了。那笑容有些复杂,带着一丝无奈,一丝尴尬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:“林书记说得对。教育确实是个系统工程,需要平衡各方利益,兼顾各种需求,不能走向极端。今天这个座谈会,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,很有启发性,也让我对基层教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。” 他拿起放在脚边的公文包,站起身:“我忽然想起,省里还有一个紧急会议,时间快到了,我得先告辞了。后续的活动,就请各位专家和学校领导多费心。” 说完,他没有再看任何人,径直朝着报告厅门口走去,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,显得有些仓促。张维钧、王海燕、周明远三人面面相觑,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不安的表情。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,更没想到李建平会如此干脆地离场。犹豫了片刻,他们也只能纷纷站起身,跟在李建平身后,匆匆离开了报告厅。 这场精心策划、准备已久的开放日,就这样在一片尴尬和沉默中,仓促收场。 媒体记者们也陆续离开了,他们的表情复杂,显然今天的所见所闻,超出了他们的预期,也打乱了他们原本的报道计划。雷杰依然站在门口的阴影里,看着李建平的车驶远,看着那些“特邀嘉宾”匆匆离去,看着陈雅娟失魂落魄地站在红毯尽头,脸色苍白,眼神空洞。 阳光完全洒下来了,没有了晨雾的遮挡,变得格外灼热,照在校园的操场上,照在孩子们的笑脸上,照在那棵百年榕树郁郁葱葱的树冠上,也照在报告厅里那些沉默的家长身上。那些孩子还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,他们已经回到了教室,或者在操场上追逐玩耍,享受着本该属于童年的阳光和快乐。 李晓梅走了过来,眼睛还红红的,带着哭过的痕迹。她走到雷杰面前,有些不安地问:“雷局长,我们今天这样做,是不是……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?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在学校的学习?” 雷杰看着她,郑重地摇了摇头,语气真诚而坚定:“你们今天说的话,比我们三年来破的所有案子都重要。因为我们抓再多的坏人,扫再多的黑恶势力,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守护人心,守护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。而你们今天,用最朴素的道理,最真实的情感,守住了这份人心,也守住了我们为之奋斗的意义。” 其他几位家长也陆续围了过来,他们有的是菜市场的摊贩,有的是工厂的工人,有的是小区里的小店主,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。但今天,他们用自己的勇气和良知,戳破了一场精心设计的虚假叙事,守住了最真实的正义。 林雪也走了过来。她和雷杰并肩站着,看着校园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,看着那些奔跑的身影,听着那些清脆的笑声。 “其实他们今天可以更强势的。”林雪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,“李建平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和权力,直接施压,用行政命令压制不同的声音,甚至可以提前安排好‘托’,让这场开放日按照他们的剧本顺利进行。” “但他没有。”雷杰接口道,目光依旧停留在孩子们身上,“因为他知道,今天这场较量,比的不是权力大小,不是手段高低,而是道理真假,是人心向背。他们可以操控舆论,可以包装叙事,可以请来专家站台,但他们骗不了老百姓的眼睛和心。在这个战场上,他们注定赢不了。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,是音乐课开始了,唱的是一首经典的爱国歌曲,旋律悠扬,歌声稚嫩却充满力量。 “雷杰,”林雪忽然说,“你还记得‘光云’是什么意思吗?” 雷杰怔了怔。这个代号,是他刚组建突击队时起的,承载着他最初的理想和信念,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了。 “你跟我说过,是‘光芒穿透乌云’。”林雪望着天空,阳光刺眼,她微微眯起了眼睛,“三年前,你们用雷霆手段,用鲜血和牺牲,扫清了凌源上空的乌云,带来了黎明的光芒。但现在我明白了,真正的‘光云’,不是那一瞬间的穿透,不是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,而是穿透之后,让阳光永远驻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坚持和守护。” 她转向雷杰,眼神清澈而坚定:“这就是你要做的事,也是我要做的事。让这片光,永远亮着;让这份安宁,永远延续;让老百姓的日子,永远踏实。” 雷杰没有说话,但他的眼神给出了回答。那里面有坚定,有承诺,有从未改变的初心。 下午,雷杰没有回公安局,而是去了烈士陵园。陵园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,四周种满了青松翠柏,空气清新而肃穆。周小斌的墓碑在陵园的东侧,墓碑是黑色的大理石,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,镶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警服,笑容灿烂,眼神清澈,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三岁。 墓碑前,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菊花,黄色和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,显然是刚放不久的。雷杰蹲下身,伸出手,用手指轻轻擦去墓碑照片上的一丝灰尘,动作轻柔,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。 “小斌,”雷杰轻声说,声音低沉而温柔,“今天有几个老百姓,替你说了话。他们没有忘记你,没有忘记你用命换来的一切。他们说,不会让你的血白流,不会让你守护的这片土地,再回到以前的黑暗。” 风吹过松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战友的回应,低沉而有力。 离开陵园时,夕阳正好,挂在西边的天空,像一个巨大的火球,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。雷杰没有开车,而是沿着凌河,慢慢向县城走去。 河对岸的开发新区灯火初上,一栋栋高楼大厦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,塔吊的剪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高大。老城区也次第亮起了万家灯火,星星点点,像撒在黑夜里的珍珠。凌河的水面平静,倒映着两岸的灯光,波光粼粼,格外美丽。广场上又响起了广场舞的音乐,欢快而热闹;夜市开始出摊了,烧烤的烟气、小吃的香气混着人们的笑声,飘了过来,充满了人间烟火气。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踩着滑板车,从他身边飞快地掠过,滑板车发出“唰唰”的声响。男孩的母亲在后面快步追赶,大声喊:“慢点!看着路!别跑太远!” 男孩回头,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,然后继续向前冲,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。 雷杰看着那孩子的背影,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,父亲也是这样在他身后喊着“慢点”。那时候的天很蓝,日子很慢,他以为世界永远会是那个样子,以为安宁和快乐是理所当然的。 后来他才知道,那样的平凡日子,那样的无忧无虑,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。它需要有人用青春、用热血、甚至用生命去守护,需要有人在黑暗中前行,在危险中战斗,在质疑中坚守。 手机响了,是老陈打来的:“雷局,实验学校的调查有重大突破。陈雅娟已经主动交代了,是李建平通过一个中间人找到她,承诺给她评省级‘优秀校长’称号,还答应帮她儿子解决省城重点中学的入学名额,条件就是让实验学校成为‘深根计划’的试点学校,按照他们提供的教材和方案开展教学。目前,我们已经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,包括资金流向、人员往来、课程设计方案等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雷杰的声音平静,没有丝毫的意外,“依法处理,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相关人员,也不要冤枉一个无辜的人。” 第(2/3)页